今晚9点多下班,从电梯出来,听到一声喊叫。循声过去,是一个身着蓝色T恤,背一个黑包的女人,看起来不那么年轻了,在栏杆里面。

她看着旁边低头带耳机走过的人没搭理她的呼喊,转身瞧见我,忙做了一个让我过去的手势。“靓仔,我想出去”。我说那我给你刷门就是,没成想她说她要出去,不出门。我有点懵,问她要去哪。她说去桂庙,我更懵了。我问她,您去几楼? 她说,去1楼,我要回家去。我忙解释,这就是1楼,出了这个门就看到地面了。于是她就隔着栏杆跟我走。

我早就注意到她所在区域和我不是一个办公区,我的门卡刷不开她那边。我试着刷了下,果然不行。值班人员不在,大概在外面。我说我先出去找值班的,于是刷开我这边的门禁,出来找了值班。往回走时,看到她那边正有人出来。我忙叫她,赶紧让那人帮你刷门。她于是对那人喊了声老板,便得以出门来了。我见她出来了,也就不用和值班人过去刷门了,便谢过值班直接往地铁站走。路上想着工作上的事,隐约听见后面有踉跄跑步的声音,没太在意。在岔路口,她突然从后面出现了,又是一声靓仔,我们便一路同行。

她说她是餐厅里的员工,本来准备一起下班了,自己去上了个厕所,出来其他人都走了。平时都是坐货梯,没这么走过。我这才注意到她头上戴的帽子,一顶餐饮业常见的小白帽,口罩遮住脸。路边等车的档口,她坐到路前石墩上。她说她66了,我吃了一惊,笑说完全没看出来,不经意多看几眼,果然是典型的农村老妇人的黝黑面容。她问我哪里人,答毕我也反问她些基本情况。 她是广西人,来这边打工,是为了帮衬家里。因为年纪大了,找不到别的工作,只能在这个餐厅(员工食堂)里洗碗。早上7点上班,晚上9点下班。早、中、晚都得把食堂的碗洗干净,下午得空还得抓紧去做核酸。听她说来,基本没有什么休息时间。我想起我的母亲也曾在农村的景点餐馆里洗碗洗菜,一天好像只有50块钱,却要早出晚归不得闲。

她一个月工资3200,因为年纪大,干同样的活比别人年轻的少拿300块。上班包吃,不上班(我猜和我们一样双休)就不管吃的。包住,那种上下铺一间10多人的。

我问她年纪这么大,怎么还出来挣钱呢。一句话说来,还是为钱所迫,想为子女分忧。家里2亩多几分地,9口人,种地没出路。两个儿子,一个干建筑,帮人砌房子,这两年来基本没啥生意;一个在镇上开羊肉店,勉强维持生活:就那么多客流量,之前就两家店分客源,现在周围5家店竞争。3个孙子,1个孙女。小的读书上下学要接送,自己不会骑车,就只能让媳妇照顾孩子。少了一个壮年劳动力,闲下来一个老大娘,那没法子还得出来打工挣钱。实在辛苦,收入微薄,准备干几个月还是回家去了。想到未来子孙们的生活,不禁有些担忧。唯一的欣慰,是家里年纪最大的孙女,明年高三,在广西排名59,县里30+,班里第三。本以为是考试成绩,但大娘却似乎说是一个书法的比赛,一时有些失落。

地铁口,大娘主动让我去坐地铁去。辞别之后,我随扶梯缓缓下到地下,脑海翻涌。庆幸能帮她一个小忙,听其苦忧。怜惜生活不易,众生仍在这片渐渐不再拥有人口“红利”的土地上奋力生活。最后赞叹这位勇敢的母亲、奶奶,花甲之年仍能背井离乡给家里挣未来。

有感

工作不如意,近来总想着换工作,不时裸辞的念头从心底冒出。此之交谈,让我再次压住了任性的冲动。且道是:

今见大娘奔波苦,早七晚九为儿愁。

不见鬓发生白丝,只因夜黑无人视。

又道是:

人生窘迫乃常事,苟且几分求生活。

哪堪任性裸辞去,不见房贷堵归途。